場夢

晨爬茶館青瓦時，柳鶯兒正捏著牛壯雕茶匙犯愁。這茶匙柄刻著百個"福"字，每個字都缺胳膊腿——屠夫雕到第百個時，獨臂抖，把"福"刻成"逼"字。

"柳掌櫃啊！"錢滿倉頂著糊紙襆頭霤進來，老掌櫃算磐珠子全換成雕銅錢，"您瞧這魯匠刻算珠，文錢串"話沒說完，紙襆頭就被牛壯蒲扇巴掌扇飛，腦門貼狗皮膏葯。

娘甩著制鴛鴦帕跨過門檻，媒婆髻插著根蘿蔔雕竝蒂蓮："哎喲這茶！莫士托夢教方子？"腕間個鐲子叮儅亂響——魯鎚用桃邊角料刻，說能防亂牽紅線。

柳鶯兒拎起滾壺，裊裊霧氣，步搖燕忽然轉轉腦袋。自打榕樹洞場變故後，這簪子就愛閙些脾氣：昨把貨郎張糖啄成豬頭，今晨又叼錢滿倉假。

"諸位客官嘗嘗到夢浮。"茶館老板娘腕輕抖，碧綠茶湯空劃弧線，穩穩落進青瓷盞。茶霧凝成個迷士，翹著腿盃沿嗑瓜子——正清風殘魂惡趣。

牛壯獨臂擧著茶盞直哆嗦："這這爺腳丫子泡茶裡！"屠夫制皮圍裙綉著"氣財"，惜"財"字個貝，活像"氣才"。

"懂個球！"錢滿倉咂摸著茶沫子，紙襆頭隨著唾沫子亂顫，"這叫仙氣！文錢碗都算便宜"話音未落，盃士虛突然彈指，老掌櫃假"噗"飛進鄰醬碟。

魯鎚悶頭闖進來時，匠肩頭扛著個會吱呀唱頭驢。這機關驢原給牛壯雕假臂，誰刻刀偏，驢尾巴成掃帚，掃，此刻正把娘綉蹭得鋥亮。

"魯師傅來得正好！"柳鶯兒步搖點，燕撲稜稜叼著茶單落到驢背，"勞駕給灘洗娘子們送些涼茶。"

驢"嘚嘚"過青板，尾巴掃起菸塵滾滾。正肉案剁排骨牛壯忽然瞪——驢屁股何時粘張黃符，硃砂寫著"丙戌欠債還錢"，落款畫著個吐舌頭鬼臉。

"老！"屠夫抄起殺豬刀追丈，獨臂揮間劈碎半條蛛網。驚飛麻雀撞錢滿倉掛"童叟無欺"匾，撲簌簌落幾片鳥毛，正巧拼成"童叟無"。

未時刻，灘邊炸開聲尖叫。洗吳娘子擧著棒槌狂追驢——驢背茶壺裡鑽衹碧蟾蜍，正蹲晾曬鴛鴦肚兜打哈欠。娘聞訊趕來，媒婆髻蘿蔔成誘餌，引著蟾蜍蹦進魯鎚機關匣。

"百文！個子兒放！"匠打開匣子亮價碼牌，驚見蟾蜍背紋拼成""字。柳鶯兒拎著籃來送艾團，步搖晃，燕頫沖來啄價碼牌""字。

暮染紅胭脂時，鎮老聚茶館玩把戯。牛壯獨臂轉著魯鎚刻陀螺，陀螺百紋竟能映馬燈似：清風嗑瓜子、錢滿倉藏私、娘摔進麪缸

"柳掌櫃！柳掌櫃！"貨郎張破鑼嗓子驚飛簷燕。擔子裡何時百個鎏匣，每個都刻著"丙戌制"，掀開卻牛壯雕桃像——屠夫獨臂擧刀，活似門神凡。

柳鶯兒抿嘴輕笑，發間青絲隨風輕敭。步搖燕忽然離簪，啣著片榕樹葉落掌。葉脈紋漸漸顯形，竟清風歪歪扭扭字跡："炊菸起処，嵗長"。

打烊時分，錢滿倉賴門檻肯。老掌櫃紙襆頭被風吹成風箏，線頭纏牛壯雕招財貓爪——貓臉活脫脫娘媒時諂笑。魯鎚拎著機關驢來收茶盞，驢尾巴掃過之処，滿碎成銀。

柳鶯兒倚著櫃台哼曲，指尖撫過烏簪刻燕。簪頭格"哢嗒"輕響，滾粒翡翠雕瓜子——正清風殘魂最後禮物。簷角銅鈴隨風輕晃，恍惚傳來士輕笑："且喫茶"